春日迟迟
（二）
洞房花烛夜，也本当是美事，如若两人真是彼此相爱相亲的话。
可惜她和润玉偏就不是。
礼成后一众仙侍鱼贯而来将穗禾扶入寝殿，穗禾便如同一具木偶，一行一止皆是依着既定最标准的条条框框，而情愿不情愿，欢喜不欢喜，是不当在这场大婚的考量中的。其实原先穗禾以为自己是不甚在意的，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那样的波折变故虽然成败各有，可她何曾畏缩过。坚忍，决绝，向来穗禾择定了的路纵然千山万险，也只能咬牙走完。只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步时，她也难免怅然。
卸盛装，褪华服。待安置妥当后穗禾便吩咐只留她从翼渺洲陪嫁来青书留下侍奉，其余各仙作礼道喜后便也都陆续退下。只是可怜青书这只珍珠小雀千岁未满，虽是柳川姑姑亲自教导过来的，可除了穗禾外也未曾侍奉过其他主子，平常端茶磨墨更衣洒扫寻常活计虽是顺手，但某些方面经验毕竟不足，于是此刻只能埋着头专心于搅袖子这项不伟大但事业，好半天憋红了脸蛋才扭扭捏捏的吐出一句话，“娘娘……我……那个，柳川姑姑没有教过我……还是让其他姑姑和姐姐留下吧。”
穗禾觉得青书这孩子才更有个羞羞答答的新嫁娘该有的样子。慈爱的将青书两边粉粉嫩嫩的小苹果捏了又捏，揉了又揉，这才悠悠然道来，
“不必了，陛下今晚不过来，与我梳洗早睡了吧。”
“啊，好……啊？？?”
这厢青书取了并蒂莲纹饰的玉梳与穗禾拢发，柔顺且松软的青丝在她手中一把一把滑过，她一时有些翩翩然，“娘娘头发真好啊，摸起来呢像从前奴婢裁过的锦缎，软软滑滑的，可是颜色呢又乌又润，总之就是好的不得了。”
穗禾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雀儿，这个时候你应当说，‘颜如花落槿，鬓似雪飘蓬。’这才显得你读书很多很不好欺负，也更衬的本宫美貌非凡。”
青书点了点头，觉得不愧是她家公主。
然而还没待她现学现用，准备搜肠刮肚再想几句了不得的诗词歌赋赞美她家公主时一声轻咳入耳，她顺着声音探去，这一眼却实打实的惊的她毛都炸起了。
“陛下万安！”
此时润玉也换下了华服衣冠，墨发如泼姿意垂在水碧长衫上，珠辉煌煌下，是丰神俊朗四字，穗禾拢发的手滞了一滞，这才盈盈拜下。“陛下万安。”
润玉也并未动作，只稍稍打量了这主仆几眼，淡淡开口，“此处留本座与天后两人即可，你退下吧。”
青书如蒙大赦，快步退了下去。
只余殿内两人一时相对无语，好似什么都停住了，须臾片刻也长的望不到头。
还是穗禾先打破静默，“穗禾以为陛下今日不会来。”
“毕竟是新婚之夜，总归帝后两人是应当在一处的。”他顿了一顿，眼光又往穗禾处移了移，继而道，“相信天后也不想惹人非议。”
案上鱼虾，生死皆决于上，安有置喙之权？
于是穗禾即时宽衣解带，只余一件贴身的单薄衫衣就大大方方躺上床，支臂托颔，对那长身玉立的俏郎君唤道，
“长夜漫漫，陛下请便。”
润玉便不紧不慢走到床边，而后伸手往穗禾身后一掀…………就把穗禾用喜被卷的严严实实。
穗禾尚未从方才几番眩晕中回过神来，润玉已在她身旁一侧躺好，阖目做安寝状，
“睡吧。”
穗禾觉得今晚她和润玉至少不应当是这么个发展。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基本道理穗禾还是很懂的。于是她生生压下胸内一股翻腾郁气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哦。”
早间几束晨光落在穗禾眼皮上，她抬手遮了遮，眯着眼从缝隙间撇了眼身侧，果然空空荡荡。
昨夜她重重心事下难以成眠，润玉似有所觉，转身用手覆上她眼睛，她听到他颇为柔和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
“旧事已矣，既你我已然同拜天地，证得婚姻。此后你守好天后的本分，便是最好的自处之道。”
“陛下放心，臣妾明白的。”
既然润玉已为她指了明路，作为一个聪明人，她没有理由不领这份情。反正无论哪种活法也好，日子总是要一日一日过去的。
评论(8)